第13版:子夜

开在罐头瓶里的牵牛花

  那时,牵牛花遍地都是,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甚至土墙缝隙里都能长出一株来。母亲的小菜园围了竹篱,竹篱上爬满了牵牛花,细细的茎,抓牢一切可以向上生长的依附,没有什么可以借以攀附,就高高举起柔软的茎端,努力昂着头。紫色的、蓝色的、红色的、粉色的、白色的,一朵朵小小的花儿,像喇叭,吹响生活的凯歌,像酒杯,盛满醇香的日月。
  我在无数个清晨或黄昏,伫立在一株牵牛花前细细端详,俯身深嗅。有一次祖母生病,有人来看望祖母,拿来了一瓶水果罐头,祖母把罐头吃完后,大姐讨来那个玻璃罐头瓶,珍宝似的清洗干净。之后,大姐采来几朵各种颜色的牵牛花,往罐头瓶里灌满清水,把带着长茎的牵牛花插在罐头瓶里。大姐双手捧着罐头瓶,放到外间的窗台上,明亮的阳光照进来,把开在罐头瓶里的牵牛花衬托得无比明媚。
  我一时有些恍惚,感觉灰暗的土屋里慢慢弥散开一种淡淡的花香,它不仅有牵牛花的气息,还混合着百花和青草的味道。明媚的牵牛花把整个屋子也衬托得生机盎然,明亮了不少。
  那时的生活,像是黑白电视机里的影像,缺乏色彩。从家具到衣服,无一不是,甚至整个生活状态都如此。过年的时候,门楣上贴上红春联,破落的院子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那时的鞭炮,是废书纸卷的,燃放之后,留下一地灰白。直到市面上有了“大地红”,过年的时候,手头再紧张,也得来一挂到大年五更燃放。噼噼啪啪燃放过后,留下一地红色的纸屑,像是细碎的红色花瓣,几天都舍不得清扫。大年五更前如果下一场大雪,这些红色花瓣撒在白雪之上,更是美妙至极。
  插在罐头瓶里的牵牛花让我莫名想到了过年,只有过年才有的鲜活,才有的生机,才有的绚丽,给了儿时的我无限期盼与渴望。
  我自告奋勇每天给牵牛花换水。大姐总是清晨早早起来,去野外采牵牛花,牵牛花的枝叶翠绿,花朵上沾着露水。每次不多采,每种颜色的花朵只要一枝。那几年,开在罐头瓶里的牵牛花带给我的心灵慰藉和欢喜,不亚于在学校荣获奖状和笔本的奖励。一次我放学回家,窗台上不见了插着牵牛花的罐头瓶,我问母亲,母亲说那罐头瓶用来盛油了,我的目光移到灶台上,看到那个透明的玻璃瓶立在灶台一角,里面装满了棕褐色的棉籽油。我心中泛起一丝失落。母亲舍不得浪费一只碗来盛油,那个罐头瓶成了不二的选择。
  冬天的时候,大姐出嫁了,大姐出嫁的那天,崭新的嫁衣像鲜艳的牵牛花一样明媚。我舍不得大姐,抱着大姐哭了好久。
  第二年夏天,我生病了,好几天都没有胃口,消瘦了许多,母亲心疼我,问我想吃啥,我说想吃水果罐头,母亲狠狠心在供销社买了一瓶苹果罐头……
  我学着大姐当年的样子,把那只罐头瓶清洗干净。星期天,我早早起来,采来各色的牵牛花,在罐头瓶里灌满清水,插在罐头瓶里,双手捧着去大姐家。
  这是一份迟到的新婚礼物,送给大姐,希望大姐的生活明媚,岁月有香。

□尚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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