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临猗友人啓舟来访,说他与众多有志于弘扬霍扬碑的书法家筹划出本书,从墓碑主人霍扬生平时代、书法艺术等做一个全面系统的介绍论述,包括流传保护等的轶事。
啓舟书承王铎傅山一脉,师从林鹏、徐文达,与我亦师亦友,其书法度严谨,恣肆旷达。如今为宣传弘扬霍扬碑奔走鼓呼,古道热肠,侠士风骨。我看了他写的后记,大喜。遂将霍扬碑在抗战时期的保护情况告诉了他。
霍扬碑是北魏密云太守霍扬的墓志铭,北魏景明五年(504年)刻。碑文书法凝聚了魏体书法的精华,“方整典雅,古色照人,虽经千年风雨侵蚀漫漶,而肃穆雄浑之趣在焉,是魏碑之佳作”。1979年,霍扬碑被公布为全国第一批书法艺术名碑,也是山西省存世的魏碑之冠。碑文详细记载霍氏家族仕宦史料,有着很高的研究价值。现存临猗县博物馆。
1920年,霍扬碑出土于山西临晋县东霍村霍扬墓地。时任县长俞家骥(浙江绍兴人)着人将碑小心运回临晋县城,先置于西关龙王庙,后放置于县城北关蒲坂中学。由于其书法艺术突破了之前对魏碑体书法的定论,碑文出土后,立即引起全国史学、书法、考古各界轰动,专家学者纷至沓来,纷纷刊文发表高论。
民国十六年(1927年),我外祖父张子成(又名双全,临晋县北畅村人)从运城师范学校毕业,在国立临晋县第一完全小学任教,不久任校长。我上高中时,有两个老师曾经是外祖父的同事,跟我说过校长张子成在音乐、书法方面的造诣。此时,霍扬碑已移至临晋县文庙。
1938年日本人攻破太原,开始南下,临晋县民国县政府一干人等不待日本人来,早早望风而逃,不知所终。我外祖父作为校长坚守学校,作为书法爱好者,国宝霍扬碑也是他心中的宝贝,这个时候,战火近在眼前,他首先想到的是霍扬碑的安危,要使其不遭焚毁、不被盗窃。在日本人进占临晋县之前,一个风黑月高之夜,外祖父和几个教师、校工把霍扬碑从学校隔壁文庙抬到学校,将校门口照壁从中间挖开,把碑横着放进去,然后又将照壁磨光复原。
自此,国宝霍扬碑在学校门口的照壁里静静地躺了七八年,躲过了日军的糟践。
日本人成立伪县政府,任命外祖父为一区区长,外祖父躲回老家,不去上任,伪县政府又把他派到七级镇任二区区长。1945年日军投降后,外祖父仍然任国立临晋县完小校长。一上任就拆照壁取出霍扬碑,为使其以后免遭风雨侵蚀,在照壁东侧专门为霍扬碑精心修建了一座碑楼,严加保护。1947年临晋县解放,我外祖父回乡,先后在邻村上王、南畅小学任教。时任临晋县解放后第一任县长吉杰是外祖父学生,曾骑马到家邀他随军南下,被外祖父婉拒……
多年后,我在临猗县党史办工作时,见过已经是四川省供销总社主任的吉杰,说起外祖父仍唏嘘不已。
后临晋县政府居完小办公,大门后移,学校迁至临晋后街。霍扬碑仍在原地,没有了校门、照壁依托,显得孤零零的。再后来,政府在霍扬碑南面辟出一块大约一亩地的空间成立了邮电局,便有了霍扬碑在邮电局后面的说法。其实,霍扬碑从1945年后一直没动,而是周围环境发生了改变。这种格局一直到上世纪80年代后期,我到临晋镇政府工作的时候,出了镇政府大门跨过马路就是霍扬碑。当时碑楼仍完好,碑文仅个别字漫漶。
1987年,霍扬碑正式移至临猗县博物馆收藏。近年来,临猗县政协委员卫静安多次呼吁保护霍扬碑,有关部门重视起来,才着手实施保护。
外祖父在世时我尚小,并没有提及霍扬碑,只记得他老人家教导我一定要写好字,字是门面。有关外祖父的事,大多是母亲说给我的,我在临晋工作时,母亲到临晋镇赶集上会,多次说碑楼是外祖父盖的。母亲四五岁就跟随外祖父租住在临晋县东关,日军入侵那年,母亲5岁已经记事。外祖父写隶书,我小时候见过其遗留的墨迹。
时光荏苒,随着老一辈人离去,保护霍扬碑的这段往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我讲述这段往事,希望后世能铭记外祖父等人保护国宝的拳拳之心。我想,当年他冒险保护霍扬碑,除了知识分子的觉悟和良心外,还有他对这块名碑的诚挚热爱吧!
吴振江(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