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本驾照即将到期换证时,我依然是个从未真正上路驾驶的“小白”。家与单位不过咫尺之遥,加之总有“老司机”可以依赖,我便心安理得地蹭车代步,从未想过要独立驾驶。直到工作调动,通勤距离骤然拉长,我才不得不迈出心理的“舒适区”,开始学习独自开车。
新手独自上路自然不妥。为此,我特意请父亲担任“专职陪练”。坐在副驾驶的父亲事无巨细地指挥着每个操作——何时踩刹车减速,何处打转向灯。遇到侧方停车这类高难度动作时,他总会亲自代劳,生怕发生剐蹭。在父亲的庇护下,我竟产生了车技了得的错觉,自信心膨胀得厉害。
真正独自上路那天,起初我还信心满满。直到过十字路口,红灯倒计时五秒时,我挂上前进挡,绿灯亮起便松开刹车,不料车子竟向后滑去——原来错挂了倒挡。后方车辆喇叭齐鸣,我手忙脚乱,额头沁出细汗。那一刻才真切意识到,耳畔再无父亲的提醒,一切判断与操作都只能靠自己。
回家后,我反复复盘当日遭遇,在一次次实践中,我的车技渐入佳境。从最初的紧张冒汗,到后来能从容应对突发状况,连最畏惧的窄路会车、侧方停车都不再是难题。当我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进步时,偶然得知:独自上路首日,父亲竟借了朋友的车,始终默默尾随在后。这份守护令我既感动又困惑。
写作路上,我也曾困守于自己的“鱼缸”。几年来撰写散文随笔得心应手,却在某日发现自己遭遇了写作瓶颈——熟悉的题材写尽了,优美的句式用老了,连感悟都成了自我重复。编辑的退稿邮件堆在邮箱里,像一堵无声的墙。
“为什么不试试小说?”文友的建议让我一怔。小说意味着全新的人物塑造、情节架构,意味着跳出观察者视角,真正进入他人的生命。我犹豫再三,最终决定打破熟悉的写作模式。最初几篇习作生涩得令人沮丧,人物塑造僵硬平面,情节推进如老牛拉车。但坚持半年后,某篇习作竟获得杂志青睐。当看到自己的名字首次出现在小说作者栏时,那种破茧而出的快意,是由内而外打破自己的“鱼缸”后的嘉奖。
去年参观海洋馆,我在一座巨型展缸前驻足良久。解说牌注明:“受空间限制,缸内鱼类体型仅为野生同类的三分之一。”这让我想起欧阳晨煜老师在《打破自己的“鱼缸”》中的论述:人工环境中,鱼缸既是保护也是禁锢。
父亲的解释让我豁然明朗:“鱼在缸中最安全,但正因这层保护,它永远长不大。”人类何尝不是如此?驾驶的恐惧、写作的瓶颈,都是自设的透明围墙。唯有主动撞破这层玻璃,忍受短暂的不安与疼痛,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
从外部打破是毁灭,从内部打破才是新生。生命最壮丽的姿态,或许就是不断识别并击碎那些看不见的“鱼缸”,在破碎声中,听见自己拔节生长的声音。
□蒿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