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子夜

莲子酱里的旧光阴

  傍晚时分,暮色刚刚爬上窗棂,厨房里飘来一阵清甜的香气。灶台上的小锅正哼着咕嘟咕嘟的小调,琥珀色的莲子酱在锅里慵懒地翻着身。我用木勺轻轻搅动,看莲子渐渐化开,融成细腻的糊。这熟悉的味道,正一点点撬开旧光阴的锁。
  采莲时节的莲塘边,莲蓬初垂,像害羞的少女。晨露未晞时,荷叶的芬芳混着莲蓬的甘冽,在晨风中轻轻荡漾。祖母挎着竹篮,带着我去采莲。她粗糙的手指轻轻一掰,青绿的莲蓬就裂开了,圆滚滚的莲子“扑通扑通”地往篮子里跳。有时莲子掉进水里,惊得小鱼四散逃开,在水面留下一圈圈细密的波纹。
  回到家后,我们坐在槐树荫下剥莲子。新采的莲子带着莲塘的水汽,剥开时,指尖会沾上淡淡的青草香。莲芯是苦的,得用细针小心挑出来。我总嫌麻烦,趁祖母不注意时偷偷塞一颗带芯的进嘴里,顿时,一股清苦在舌尖炸开,随即化作回甘。祖母见状便忍俊不禁:“傻孩子,苦过才知甜。”
  如今买的莲子都是现成的,白生生的,芯早就去得干干净净。可熬酱时,我还是习惯性地把莲子掰开闻一闻,那缕若有若无的荷香,是机器去芯的莲子永远没有的魂。
  旧时光随着咕嘟声渐渐绵密,琥珀色的酱汁开始拉出黏稠的丝线时,祖母的叮嘱便浮上心头:“要小火慢煨,急不得。”她常这么说,好的莲子酱,香气要能分出三层:头香是冰糖的甜,中味是莲子的清,尾调还得带点莲塘的润。
  父亲最爱用这酱配新蒸的馒头。刚出锅的馒头掰开,热气裹着麦香扑面而来。他习惯抹上厚厚一层莲子酱,看琥珀色的酱汁慢慢渗进馒头蓬松的孔隙里。“这是把夏天的味道藏进粮食里,”他常这么说。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淡,碗里的莲子酱还剩小半。我望着碗底那抹温柔的琥珀色,忽然明白,这小小的瓷碗,盛着的不只是莲子酱,更是那莲塘的晨露、槐树的荫凉、祖母的笑语,是封存在莲子酱里,再也回不去的旧光阴。

□叶艳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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