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返程前，父亲突然将一套茶具放到我面前，轻声道：“你喜欢喝茶，这套茶具拿走用吧。”语气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顿时，我诧异，这还是我记忆中那个雷厉风行、严肃板正的父亲吗？
　　我打开包装，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套豆青色的汝瓷茶具。清雅素净、光泽柔和，散发着一种经过岁月沉淀才有的独特韵味，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刚想说这么贵重的茶具还是让父亲留着自己用的话，母亲便悄悄拉了下我的衣角，小声说：“拿着吧。”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父亲，他正用期许的目光注视着我。当我表示接受茶具时，笑意瞬间爬满了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那份如释重负的喜悦，让我心头忽然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伤感瞬间涌上心头。最近，我明显感觉到——父亲在我面前变得格外谨慎，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
　　因车停在小区附近，父母便执意送我出门。我和母亲走在前面，父亲拎着茶具默默地跟在后面。母亲轻声道：“你爸给你东西，你就拿着吧，刚才你也看到了他有多高兴。上次他给你茶叶，你不肯要，你走以后他叹气说‘真是老了，不中用了！都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了。’这套茶具，他藏了好多年，知道你这周回来，特意提前拿出来的。”
　　记忆回到前些年，每次我离家时，总是大包小包的带走各种吃的用的，父亲那时总爱开玩笑说：“闺女，你这次回来收获挺大的。”那时的他，嗓门洪亮，动作豪迈。而如今……
　　都说父爱如山，我仿佛此时才明白父爱的无言与厚重。近几年，每次我回家时父亲一次次的精心采购，返程时他不停唠叨着“带点这吧，带点那吧”的场景，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而我，经常以“我有”或“不喜欢”之类的理由拒绝接受。如今想来，我一次次无心的拒绝，就像锋利的刀，无情地刺伤了父亲的心。这一刻，我才意识到，那些被我轻易拒绝的，不只是父亲的礼物，更是他深沉的爱。
　　我暗暗发誓，不再让父亲伤心，还要主动向他提要求，让他知道我需要他的爱。
　　再次周末回家，返程前，我对正在看报纸的父亲说：“爸，小区门口那家馒头挺好吃的，您去买点让我带走吧。”父亲一听，立刻放下手里的报纸就出门了。夕阳下，他略显蹒跚的脚步透着无言的轻松。不一会儿，他拎着一大袋热气腾腾的馒头回来了，一进门，迅速把馒头掏出来放在竹筐里，喃喃道：“刚出锅的馒头，放在袋子里时间长了会闷出湿气，影响口感，先晾起来，你走的时候再装。”待馒头晾凉后，父亲细心地把馒头分装成三袋，说这样利于在冰箱里存放。我从父亲手中接过馒头，大声说：“谢谢爸，这样我就能随时吃到家门口的馒头了。”父亲看着我，没有说话，但眼里满是欣慰。
　　每一位在子女面前小心翼翼的父母，都曾是我们仰望的高山。如今，岁月和生活磨平了他们的棱角，却磨不灭他们对子女的爱。他们小心翼翼的背后，是想证明自己仍被需要。“世间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却忘了岁月无情。

□张霄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