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版:子夜

晒伏

  一处一乡风。伏夏,农村有晒伏的习俗。家家翻箱倒柜,洗洗晒晒,门前院子里、晒场上都挂满了红红绿绿各色的床单被面衣服和各种家什家当。
  梅雨季节过后,室内长期潮湿快发霉了,入伏后,气温升高,阳光高照,还不赶快洗一洗,晒一晒,正是晒伏的好时候。
  晒伏晒什么呢?读书人有书本晒,农村人家家户户翻箱倒柜,将家里的衣物、鞋帽、被褥、书籍、字画等都拿出来,放到三伏天太阳底下暴晒,人们谓之“晒伏”。连家里的猫儿都想躺倒在太阳地上,四仰八叉地晒一晒肚皮呢。
  据载,汉代刘熙曰:“暑,煮也,热如煮物也。”伏夏,是一年中太阳最猛的日子,据说这天晒过的东西不生蛀虫。
  过去的读书人嗜书如命,民间有“晒书节”的说法。读书人将家中藏的各种线装书籍搬出来,放置于桌面摊开晾晒,那些躲匿在书间啃书的书虫,在太阳火热的驱逐下自会逃之夭夭。
  话说回来,晒伏晒书那是文人雅士们的趣事,而我们普通平民、布衣百姓,只有“晒红绿”了,就是把家中所有能晒的家当全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
  晒伏,是一个弥漫着新米香的节日,更是一个洋溢着太阳香气的节日。
  儿时晒伏,母亲早早起床,在柴火灶大铁锅里煮上一大锅新米粥,加多点水,等新米煮开翻腾后,先滤出一盆热气腾腾的奶白色的新米汤备用。我和哥哥还在梦周公,母亲的肉巴掌就轻拍在我们的屁股上了,“今天晒伏,你们快点起来搬东西到院子里晒太阳。”
  母亲一边麻利地扯下被单去水井旁用洗衣粉一一搓洗干净后,装在大木盆里,再倒入浓浓的新米汤,上下翻动揉一揉、浆一浆,然后稍稍拧一拧,就平整地挂在院门前的晾衣绳子上,那浆过的被单像雨帘一样,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米汤。那时的床单用的都是老粗棉布,图案都是红红绿绿的花开富贵、龙凤呈祥等吉祥图案,把农家小院打扮得分外好看。
  晒这点怎能算完。母亲进屋翻箱倒柜,把家中仅有的一对樟木箱子底下的陈年旧货全部找了出来,有红色、绿色、紫色的各色花被面,有父亲舍不得穿的军绿色大衣,竟还有我们小时候用过的棉尿片,暂时不穿的衣裤、鞋帽、被褥,母亲统统抱出来,晒在太阳底下,一一展览。整个院子,花花绿绿,十分热闹。
  母亲还将厨房里、楼梯间下经常盛放米面和豆子的坛坛罐罐,小心翼翼地搬挪出来,靠在向阳的墙脚边,让瓦罐面缸斜着身子,接受三伏天大太阳的暴晒。我不解地问:“这些东西干吗费力搬出来晒。”母亲说:“趁太阳好,晒一晒,消消毒,防生虫。”我和哥哥也想消消毒,便在吊晒的被褥下面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这还不够,母亲竟还抱出了大花床下的垫床草,让我们抬出竹床,拿出竹席摆在地上,把铺床的老稻草全都抱出来,均匀摊在竹床、竹席上晒开。母亲笑着说,“晒伏,这铺床草,一年也要晒一回,各人把自己床上的竹席、稻草也都搬出来晒晒太阳。”在乡村,物资匮乏,睡的都是木板床,买不起棕垫,只能在竹席下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冬天暖和,夏天软和。
  农村大多都是土砖、火砖混建的房屋,依山靠水,草木繁盛,门前都是水田庄稼,加上绵绵不息的梅雨,潮湿阴暗,地面回潮出水,那些铺床草,以及放在柜子里的衣裤被褥都容易回潮发霉。为了预防回潮生虫,到了伏天,人们就把它们统统拿出来晒晒太阳。
  晒伏期间,很少下雨,或许是上天也垂怜辛苦的人们,怕晒在外的衣物家什被雨水打湿吧。
  农民是这个世界上最勤劳最辛苦的人,他们长年累月在田地里耕耘刨食,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晒伏时,他们依然在田畈间辛苦双抢,忙着抢收稻谷,抢插秧苗,火热的太阳炙烤大地,农人们面朝黄土背朝天,汗如雨下,全身上下湿透了,汗水在背上画出了地图。母亲一边干活,一边不时用手在眼睛上搭凉棚,抬头看云,生怕天公不作美下阵雨,打湿那一院子的红呀绿呀。
  一家人忙得腰酸背痛,齐心协力终于把一田的农活干完了,那火球一样的太阳慢慢落下山岗,母亲喊我们回家收东西了!母亲手脚麻利,忙而不乱,床单、被面、被褥,铺床稻草,坛坛罐罐,母亲都大包小包整整齐齐地让他们原路返回,各就各位,恢复原样。
  晒伏,经大太阳暴晒一天的衣物,干燥蓬松柔软;那经新米汤浆过的床单,散发着浓浓的新米香,散发着太阳的香气。

□周桂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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