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药蛋，俗称土豆，中文学名马铃薯，原产于秘鲁，至今已有7000年历史。
　　山药蛋是家乡最主要的粮食作物和食用品，经过长期的生活实践，山药蛋的煮、蒸、炒、炸、烧、拌等多种功能在老家发挥到了极致。各色各样的山药蛋饭食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其材质、味道、口感早已渗入人们的基因和骨髓。虽然改革开放初期十年我们沉醉于大米白面的追求和满足，以至于这些土饭一度远离了日常生活的视野和饭桌，但在温饱问题解决之后，大鱼大肉朵颐之余，遗传细胞的躁动、与生俱来的积淀、食品安全的恐惧又使这些特色饭食迅速反弹和回潮。如今，但凡是娄烦人，不论生活在县里还是生活在城里，哪个礼拜不和山药蛋亲密接触？
　　山药蛋给我们留下了苦涩而又美好的回忆。记得农业生产社时期，集体分给的粮食难以糊口，家家都眼巴巴地盼着自留地里多收点粮食。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种田好把式，他像呵护婴儿、侍候老人一样梳理自家的那点自留地。到秋收季节，山药蛋地里一家人以雁字阵排开，父亲和哥哥们用蹶头在最前面刨挖山药蛋，母亲和姐姐们在后面一颗颗拾拣。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山药蛋被翻到土地表层，其特有的土腥味和鲜土味搅混为一体，感觉特舒服，心境特愉快，因为断粮绝炊的警报就此解除，越冬度荒的希望得以延续，养家糊口的使命定将胜任。待到驴驮人挑抢运回家，精打细算的父母亲根据存贮时间长短、质量高低次序，拿取倒腾便捷分门别类归置。那些身强体健、体格均衡、品貌俱佳者为第一等，这一类山药蛋由于生长健康，收获时完好无损，存放时间最长，放到第二年阴历五六月仍然能够食用，一般情况下家里是不会当下就开吃的，父母亲小心翼翼地将其稍微晾干、除垢、美容后归置于地窖的最后面。那些品貌不端、体型失衡、肌肤受损者为第二等，这类山药蛋虽然质地、口感次于第一等，但若妥善保管和保养，深冬初春季节是不会霉变、发芽、腐烂的，届时仍是家家户户菜肴和饭食的主力军。父母亲经过大致的挑选后，归置于第一等的前面。那些体型健壮但遭到“核桃虫”啃咬者、刨挖时被蹶头误伤者，以及长相丑陋但未受到虫攻刀劈者为第三等，因为这一类山药蛋时间长了极易感染质变、废置丢弃，因此要趁出土新鲜不久，或蒸或煮或炒制成三餐主食，所以要把其归置于第二等的前面。那些局部霉变溃烂、发绿发麻、发育不全者为第四等，经过切削取舍处置后，与其它陈粮野菜树叶熟煮搅拌，喂鸡喂羊喂兔喂猪，这一类的山药蛋因为必须及时消化处理，所以归置于第三等的前面，也就是地窑的入口最近处。有了这样的周密计划、科学调度和合理配置，我们家山药蛋的保养寿命、使用效率、功能发挥是村里最好的，那时，多少家庭和孩子饭不当时、饥不择食，但我们家因为有出色的父母亲搭档，有自留地的山药蛋及其它杂粮，从来没有发生过断炊断顿的可怕事情。
　　山药蛋由于成本低廉、制作方便、口味适宜广为大众接受，在我省炒土豆丝由此而被誉为“国菜”，黄豆粉条炒土豆丝曾经入选“十大名优晋菜”，位居第四位。这些年一些大饭店还针对食客的兴趣，推出烧山药蛋一道土菜，这不禁勾起了我深情的回忆。烧山药蛋有多种烧法，最温馨的是隆冬的早晨，我们还赖在被窝里，早已起床的母亲边干活儿边熬饭，边在灶火里烧烤翻腾山药蛋，我们起床后围座在饭摊子周围，父亲和母亲将烧好的山药蛋细心揉搓、抠剥、吹拍后，交到猴急心迫的孩子们手上，唉，此情此景再也难以复制了。最快乐的是三五个小玩伴相约，从家里偷偷地拿点山药蛋及黄豆、黑豆、滚豆、玉米，大家圈些肥糠瓤瓤，糜子秆秆、羊粪蛋蛋，找个犄角旮旯，架起一小堆火，把山药蛋塞进里边，周边爆炒豆子和玉米，这就是俗称的“煨火炬”。这种烧烤时间比较长，烤熟的山药表皮为灰青色，吃起来柔软绵嫩。最期待的是生产队起山药时的烧山药，队里早早安排人刨好烧烤所需的“蒿拔”（一种野生草本植物），找个迎风的坡顶平台，当篝火的浓烟冲天升起之时，远远干活的人们不禁喉头嚅动，强忍涎水。待到队长停工一声令下，大家迫不及待地围到篝火周围，尽管随风向而转的浓烟熏人流泪，尽管大部分山药蛋还半生不熟，尽管火里拔拉出的山药蛋滚烫难咽，但早已饥肠辘辘的人们争先恐后下手充饥。待吃到半截以后，剥根大葱，找些白萝卜，吃一口山药蛋，就一口大葱或白萝卜，这才轮到真正的品尝、咀嚼，好个有滋有味、惬意舒畅！
　　山药蛋的种、食、用深深打上了耕耘与收获、劫难与希望、痛苦与快乐、追求与奋斗的烙印。山药蛋，你是梦牵魂绕的桑梓思念，你是甘苦与共的成长见证，你是游子漂泊的联系纽带，为此，谢谢你！山药蛋，虽然国人认识你才300余年，但你却迅速扎根于古农业文明最发达的华夏大地，影响一举超越了几千年乃至上万年种植历史的“五谷”作物，产量雄居世界第一位；虽然你在许多人眼里地位卑微，难登大雅之堂，但你却创造了中国文学史上唯一以粮食作物命名的文学流派“山药蛋派”，为此致敬你！山药蛋，你的价值已得到全世界普遍认可，你的步伐会走得更加轻盈有力，你的明天会更加美好灿烂，为此祝福你！

郭开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