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孟华

　　“五一”放假，全国人民一片欢呼，就在举国上下跻身于“海陆空”各个路口气喘吁吁地奔向“诗和远方”的时候，我却茫然不知所措，远处不想跑，近处不想去，不远不近又嫌烦。
　　唉，还是回老家吧！
　　回老家干什么呢？走一走故乡的路，吹一吹故乡的风，见一见故乡的人？自从没了爹娘，老家就成了故乡，我真不知道回老家能干什么？锄一锄花池里肆无忌惮的野草，捡拾一下院子西北角那棵老槐树掉落一地的干树枝，还是收拾一下后院那长疯了的狗皂树……母亲走了，这方天地便兵败如山倒，院中所有的美就像一幅风化了的老画，经不住岁月的风儿轻轻一吹，那绿肥红瘦便碎了一地，母亲的身影和诸多的往事也都渐隐渐退，埋没在荒草野树之中。我不服气，我想重整山河，还原出母亲在世时的“旧模样”来，可我拿了几次锄头，胳膊酸，两腿困，舞不到三下便缴械。这时，我总能听到母亲的“嗔怪”声：“你这娃儿，哪能干了这活，快放下，让妈来。”我不知道年迈的母亲是如何“力拔山兮气盖世”开疆拓土为我们守护这片家园的，我只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行的，便斥“巨资”请人来干，左邻右舍劝我，妻子儿子劝我，朋友故人劝我，“弄那干啥哩，今天弄了，明天又长出来了”……我仍然不服气，弄来弄去，不出半个月，他们又“揭竿而起””卷土重来”。自老家被野树荒草占领以后，我就知道这里已没有了我的栖息之地，唯一有的就是这里瞅瞅，那里望望，不是锄草的根，就是“革”树的“命”，总要让它们知道，谁才是这里的“王者”。
　　可，这次回老家干什么呢？我还是一阵犹豫，见见大哥、二哥？找一下刻碑的石匠，商量一下为父母亲立碑的事？按照村里的风俗，给父母立碑可是我们这个小门小户的一件大事、要事和正经事。眼看母亲三周年的日子就要到了，立什么样式的碑，撰什么样的文，都是要商量的。尽管很多人说，那就是个形式，那么较真干什么？可我认为，那就是“父母”一生的“说明书”，我们以及孩子们以后缅怀先祖的“打卡地”，所以认真一点还是应该的。
　　不得不说，故乡的路还是很高级，一级路，宽宽的，只是不像往日回家那样的轻松愉快；故乡的阳光很是暖和，甚至有点闷热，让人不得不放下车窗，呼吸一下久违了的空气，望一下北面的青山，看一下南边的黄河。
　　我知道，父母就躺在山河之间，长眠于耕耘了一生的责任田里，他们的坟包很是普通，没有鲜花簇拥，没有松柏长青，没有汉白玉雕，有的只是小麦青青，包谷红缨，“像牛一样的奋斗，像黄土地一样的奉献”。父母一生什么都没吃过，就是吃过一样，那就是世上的“苦”；我们一生什么都吃过，鱿鱼海参，鱼翅燕窝，就是有一样没吃过，那就是父母的“苦”；父母一生，用犁铧、用锄头、用汗水、用瘦弱的身体在大地上写下了无数哀苦悲凉的诗行；而我却踩在父母苦难的身上，喝着咖啡，抽着香烟，爬在有空调的凉房，在雪白的稿纸上写下了无数的风花雪月。
　　知道要为父母立碑，有人说，人家武则天的墓都是无字碑，你弄得碑文又有谁看？
　　在我的心中，父亲是天，是我们的“盘古”，为我们开天辟地；母亲是地，是我们的“女娲”，为我们抟土造人。父亲有夸父追日的抗争，有精卫填海的拼搏，有愚公移山的不懈，有扁鹊医民的情怀；母亲有“女娲补天”的奉献，有嫘祖缝制的辛劳。对此，别人说我过于高调，但对于父母亲，我坚持高调一回，他们生前卑微，活在平凡的世界里，已经卑微到黄土之中，为什么死后不能高调一回？
　　桐花开，桐花落，花开花落又三年。看着飘落满地的桐花，闻着即将散失的花香，我想再美好的时光都要过去。
　　母亲走了已经三年，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么刻骨铭心地想她。有时，只是不经意地回望；有时，只是偶尔地怀念，父母亲的身影依旧清晰如昨，他们的声音、眼神和动作……时不时都会回荡在耳边，浮现在眼前，但想他们时我却不会再如以前那样有撕心裂肺的感觉。是的，我不再像最初几年那样发疯般地想念他们。只是，那种怅然若失，那种再也抓不住的失落感，那种无可奈何的放手，那种不得不认命后的清醒，还有心底虚空的一角，永远都是若隐若现、无可弥补、难以描述的另一种痛，浅淡而又明晰。
　　时间怎么可以这么快啊，我的亲人。数年的时光，你们不会再变老，而我却在日渐老去的路上。
　　唉，时光如水，岁月似刀，我亲爱的人啊，该给你们立一块碑了。我想，让无形的思念变得有形坚挺，笔直地矗立在麦田里、云海间，那该多好，即使没有任何人看又有什么了不起呢？田里流过的云朵，小麦尖上飞过的鸟儿，还有那不知名的花草，连同那奔跑在田野中一闪而过的兔儿都会看到的。即使它们看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当一天的阳光掠过碑面的时候，总会在有字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吧！
　　那么，给碑的那幅联又写些什么呢？
　　我想，是写“并肩育五谷，耕耘春夏秋冬；同心养儿女，尝尽酸甜苦辣”，还是就写“恩爱千秋，条山脚下共瞑目；幸福万年，黄河岸 畔 同 地眠”呢？
　　我看，这一任务还是交给大哥、二哥，让他们去挑吧！

　　（作者单位：运城公路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