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年底,告别广州回到太原,我开始探索家乡的鸟。没有合适的交通工具加上没有鸟讯,我只能在市区反复碰运气。在我探索过的鸟点中,汾河沿岸无疑是鸟类最丰富的地方。
汾河是黄河的一大支流,纵贯山西南北。我家住在汾河边,从小到大我无数次地在河边散步、骑行,从不同的大桥上穿越汾河俯瞰宽广的河面。在我的印象里,这是一条驯顺的河流,被关在水泥混凝土铸成的堤岸中,一年四季静静流淌。在这个冬天,我见到了汾河的野性一面。
冬季的太原鸟类不多,无非是大白鹭、骨顶鸡、红尾鸫、燕雀、灰头绿啄木鸟之类的,然而只要多出门总会有些收获。
从我家向南30公里的汾河二坝桥下是一片荒野:开阔、杂乱,车流和人流被隔绝在外。芦苇长得密密匝匝,看不出道路的存在,从芦苇丛中穿过后,裤子和鞋带往往挂满苍耳。
芦苇丛深处藏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鸟,极少出现在芦苇丛的上层,最终只有苇鹀留下了清晰的照片。
最难忘的是发现了混在一群普通秋沙鸭中的中华秋沙鸭。当我从相机放大的照片里看到它们体侧黑色描边的羽毛,真真切切感受到荒野的气息扑面而来。
靠北的胜利桥下是大白鹭、苍鹭、夜鹭的聚集之地,它们在这里休息、捕食、打斗,即使有游人经过也都保持淡定,好像是芦苇荡真正的主人。
最有趣的是夜鹭,它们本是太原市的夏候鸟,逐渐成了留鸟,在寒冷的早上常常聚集成一大群,缩着脖子一动不动。
河面上一刻不停地发生着战斗:同类之间相互抢食、各种鸟“欺压”骨顶鸡和小䴙䴘,热闹非凡。
这里的鸟完全不怕人,看鸟不需要长焦镜头、不需要望远镜,用眼睛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许多游客都忍不住驻足欣赏。他们不会分辨河上的水鸟,统统认作鸭子,天天报到的拍鸟大爷对不同鸟的特征更为熟悉,然而他们通常也不知道鸟名,只称它们为“黑家伙”“灰家伙”。看得多了,他们会不会在心里为这些鸟儿起一个名字呢?
我想起姥爷时常说起老家一种绕着古塔飞翔的叫“麻燕”的鸟儿,几乎被老家人视作精灵,还有各种各样关于它们的传说。这个名字、这些传说,想必是来自一代又一代人的自然观察加上浪漫想象。这样想来,这种不严谨的观察也大有意义。
最幸运的是,我居然遇到了大鵟和白秋沙鸭。它们的“气质”真是玄妙,即使一 开始我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鸟,却也能从身姿中感受到它们的与众不同。
从小生长在太原,我以为对这座城市足够了解,然而1个多月的观鸟让我发现还有很多精彩的生命和我共享着这片熟悉的土地。
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虽好,但我更爱天空中时不时飞过一对绿头鸭的、有野生动物身影的野性太原。这个冬天与新老朋友在太原相遇会成为我一生难忘的回忆,希望它们能不受打扰地继续徜徉在河上、飞翔在空中,与我岁岁相见。
城市不仅仅是人类的居所,也要有野生动物的存身之处。荒野永远顽强地扎根在城市的灵魂深处,即使它鲜为人知。
尚茗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