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哪年开始,公公喜欢上书法。
听说他老人家要练书法,晚辈们都特别支持——你在网上给爷爷搜一本字帖,她在线下给爷爷买几支毛笔。宣纸、砚台、墨汁等准备得一应俱全。
开始时,他老人家不舍得使用宣纸,只是在一些旧报纸上写写画画。于是,我们又开始到处搜罗旧报纸供他练习。他每天早上起床先练一会儿,中午吃饭前再练一会儿,下午睡起来还要练一会儿。没过多长时间,写满毛笔字的旧报纸便堆满了那个小书房。每次回去一进家门,浓浓的墨香便扑鼻而来。这个大家庭终于有了文化的气息、书香的味道。
以前每逢年节,家里的保留节目就是打麻将。每次,围观的比上场的人还多,我不甘心只做围观者,一度成为狂热的麻将爱好者。还好我及时刹车,于2013年“金盆洗手”,之后便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读书写作当中。每次看到家人坐在麻将桌旁鏖战,我的心里就有说不出的滋味。我很羡慕那种聚在一起时,家人们都能尽情展示自己才艺的家庭氛围——或吟诗诵词、相互唱和,或轻歌曼舞、挥毫泼墨……然而一年又一年,总事与愿违。
最初听到公公要练习毛笔字,我是有些怀疑的。写毛笔字不光需要天赋,更需要耐心、毅力和决心。在我的印象里,公公是个坐不住的人,不是在外面跑动就是在家鼓捣这摆置那的。我多年前也曾下决心练字,也买过两回练字所需的东西,最终都是虎头蛇尾、不了了之。对我这样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来说,习字尚且艰难,更何况一个天性好动、对文字不是特别敏感、耳聋眼花且行动不太灵便的老人呢。也许他老人家比我更清楚勤能补拙的道理,每次我回去,十次有九次都能看到他老人家坐在桌前认真临摹字帖。他给自己规定每天练字不少于2小时。
到了2021年春节,公公写字也有几年时间了,他跃跃欲试,想借着写春联的机会一显身手。公公早早就给每家每户打了招呼,把写春联的任务承揽了下来。其他兄妹4家的春联内容都是在网上摘录的,我家的公公让我自拟,并建议内容和我家女儿的终身大事有关。于是我拟联如下——丹桂香迎双飞燕,金牛喜盼并蒂莲;横批良缘天定。老人家收到后认为横批的催婚意思太过明显,征求我的意见后改成“心想事成”。腊月三十下午春联贴好后,我特意提醒从太原回家过春节的女儿看看,她读完后捂着脸大笑不止。
2022年春节我家的春联仍由我来拟——香满园花开未央,福临门金玉满堂;横批还是“心想事成”。公公的字是越写越好,春联贴上后我拍了照发到家庭群,家人纷纷竖起大拇指。
公公对书法的兴趣越来越浓厚,其动力不仅仅只来自家人的赞美和鼓励,而是切实从中尝到了甜头。那年国庆节,公公突发脑血栓住进医院,当时情形比较危险。治疗了1个月出院时,后遗症还特别明显。医生说,每个脑血栓患者,多多少少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后遗症。言外之意也就是说,像他老人家这个年龄,想恢复到病前状态是不大可能的了。公公没有理会这些话,依然握着他心爱的毛笔写啊写,如今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在我们看来,除却家人的照顾,坚持练习书法功不可没。
今年春节,公公自告奋勇为我家拟了春联:叶绿枝盛迎春风,适时花开红满树;横批还是“心想事成”。他老人家的心愿不知道他的孙女能不能体会,但我每次看到“心想事成”几个字,就深有感触,感慨他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从刚开始的“蹒跚学步”,到如今的气定神闲,公公的书法作品已初具章法。但他没有满足于当下取得的这些小成绩,仍旧保持着每日三练的好习惯。我打心眼里佩服他老人家坚忍不拔的毅力和面对病魔绝不低头的勇气。一个耳聋眼花、年逾八旬的老人尚且如此,我们这些中年人甚至更年轻的孩子们,又有什么理由可以不思进取、轻言放弃呢?他老人家像一棵枝干遒劲、姿态挺拔的大树,虽沧桑却不失昂扬,是我们每个家人学习的榜样!
李晓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