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内在要求。必须牢固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谋划发展。”这对于我们进行生态写作抑或是生态写作理论,具有划时代的指导意义。无论从我们的文化传统来说,还是我们的现实语境,生态写作始终流淌着中国经验的血液。
纵观中国古典文学,从诗词歌赋到杂剧小说,对自然的书写和歌咏由来已久,积淀了颇为深厚的精神资源和创作路径。从《诗经》《楚辞》到山水田园诗派的王维、孟浩然、陶渊明、谢灵运、柳宗元,再到明代的《徐霞客游记》等等,在中国传统文学中自然无论是作为审美对象,还是作为被直接叙述描写的客体,抑或是作为把人和事寓于其中表情达意的载体;无论是作为叙事文本的环境背景出现,还是作为渲染情节的艺术处理技巧出现,抑或是通过隐喻、象征变成了人格化的存在,中国传统文学中从来都不缺乏自然之美与文学之美相结合的意味和旨趣。也正是中国文学对自然万物持续的关注和书写,从精神和审美的向度不断拓展了中国文学的创作空间,也激活了中国文学更多的可能性。
当然中国古典文学中对自然的观照主要指涉的还是以欣赏的主观情感的目光察验自然并观照人与自然的关系,更多的时候自然万物是作为人的情感投射的意象而出现的,强调的是自然万物的象征意义、社会属性,而非它的生态意义、自然属性。例如在古典文学中被反复歌咏的月亮,无论是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张九龄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还是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哪个月亮都不是在告诉你月亮是什么,而都是在借月亮营造一种人类思念的情感和意境,以至于只要文章中一出现月亮的意象,在中国审美中就会唤起人们思乡的、团圆的、凄美的情愫。
文学是对时代生活的回应,是对每个时代人们生活方式,思想情感方式的呈现。发展到当下的“生态文学”,作家笔下的自然万物已经由过去作为文学背景、借喻、陪衬出现的存在,转而成为文学的现场和主角。生态文学的提出最早并不是在中国,但是改革开放以来,随着经济的大踏步前进,我们中国人也不得不开始面对自然环境被破坏,生存环境持续恶化的现实,一些非虚构写作者开始关注当代中国发展中遇到的这些生态问题,随后这种写作趋势由非虚构扩展到虚构领域,越来越多的作家开始在自己的作品中表达对自然问题和生态危机的反省和批判,以及对环境和人关系的哲理性思考。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中国,生态文学的兴起都是与工业化、现代化,以及由此引发的环境问题、生态危机相伴而生的,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现实意义。
在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一个时代像当下这样让我们对自我、对自我所处的环境如此不即不离、困惑不解但同时又如此困心衡虑、深切关注。越来越多的写作者自觉或不自觉地,把目光从对社会人生,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思考中抽离出来,投向更广阔的自然空间,聚焦人类文明的发展。应该说这一方面是人类生存危机的倒逼,另一方面这也是社会整体进步的一种表现。中国人、中国文学在现代生活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几乎罕有对自然神性、自然秩序、人与自然关系做形而上的思考,多是拘泥于社会生活的层面,关注个人情感命运,琢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当我们的社会文明程度发展到今天,人们已经解决了基本的温饱问题,跳出人情社会的小圈子,才可能越来越重视自己的生存空间和生存质量问题。用文学的方式思考人类的生存境遇,想象人与自然的终极命运,反思现代价值观对文明发展的钳制,这些形而上的但同时也是极具现实意义的问题才开始真正进入到作家的创作视野。
我们可以把生态文学看作一个正在崛起,充满无限可能的写作门类,但是我们又不应该把它仅仅看作是一个写作门类,它更应该是一种自觉的写作观念和广大的写作视阈。无论是哪种写作类型的作者,无论你写的什么题材,都应该有一种将人置于自然、环境、社会、历史,甚至是宇宙的视阈中去考察去表现的写作自觉。也许不是每个作家都要去写生态文学,但文学始终应该是悲悯的、批判的,是能够唤起人类思考和认知能力的艺术形式。每一个写作者都应该在创作中主动思考人在自然中的位置,用文学来回应“我们从哪儿来,又将向哪儿去”的永恒命题。从这个角度说生态文学它不仅仅是一个文学门类,更是每个作家都应有的文学理念。
山西表里山河,外有大河,内有高山,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口资源,为生态写作提供了丰富的场域,山西作家在这方面没有缺席。无论是批判科技对人类与自然造成隔膜的刘慈欣,还是很早就开始在《第二国策》里关注山西环境问题的赵瑜,在《中国生态报告》《水土中国》里关注水土生态问题、人类生存危机的哲夫,在《河水带走两岸》里游走于历史与大自然之间反思现代化进程对乡村、河流、自然侵蚀的葛水平,在《将军和他的树》里重构个体生命与自然关系的鲁顺民,以及《折叠的时空》《流淌进一条河的文学行走》《汾河消息》《活出山一样的高度》《以树的名义》等优秀生态文学作品。同时,近年来山西省作家协会也积极组织实力作家连续开展了一系列的生态文学创作采风活动,组织出版了《走进一条河流》《黄河边上的绿太阳》《沁源绿》《沁水长流》等一批集体创作的生态文学作品,可以说山西作家从来就不缺乏世界的、人类的、自然的,甚至是宇宙的眼光和胸襟。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文明建设,强调构建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同时加快建立以生态价值观念为准则的生态文化体系。“文脉与国脉相牵,文运与国运相连。”历史和现实为我们这样的资源型大省以及这个场域内的生态文学都赋予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发展机遇。文学也许不能直接改变现实,但可以改变人们的思维和观念,乃至改变人们的生活方式,从这个意义上说,文学的作用是巨大。
作为生态文学的创作者,应该更多地思考如何让科学性和文学性两翼齐飞,才能让我们的生态文学作品更具思想性和审美性。不能把生态文学创作仅仅停留在发现自然和书写自然的层面,而应该去触及人与自然的本质问题、本质关系,努力贯彻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
王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