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也没想到,一款游戏让山西火遍世界。山西不仅有历史,还是黄河文明的发源地、华夏民族的根脉所在。山西本来就是出神话的地方,女娲造人、伏羲画卦、精卫填海、神农尝百草……《黑神话:悟空》撞破了山西历史文化的冰山一角,然而就这冰山一角便足以惊艳世界。
山西是我时时牵挂的故土,于是我也蹭了一波热度,由北到南跟着悟空取经足迹走了一遍。沿着表里山河的肌理,走进唐建中三年,走进南北朝,走进西周成王一叶封唐……
出于战争破坏及人为损毁因素考量,中国古代会把寺观建筑尽量藏于深山幽僻之地,如忻州佛光寺,在深山里孤零零地等待了1000余年,幸有敦煌第61窟《五台山图》导航,才等到了它的天命人——梁思成夫妇。这样的天下至宝,相信世代前来瞻仰供奉的人很多,但无人识得。忻州南禅寺、隰县小西天、长治崇庆寺等,都是由于“藏得深”才“活到今”;而朔州佛宫寺和大同华严寺则因为地处平原,大部分建筑被战争损毁,能有一两处保存已是非常侥幸。
在寺观建筑选址方面,古人很善于“借势”,借助大自然的山形地貌。如佛光寺就是顺依山形建在一块巨大的山岩基上,所以历经千年不倒。隰县小西天建在幽静的凤凰山上,下面有泉河,鱼戏水、鸟啼花,秋风飒飒,木叶萧萧,不独景美,还能藏风,使小西天悬塑得以完好地保存。古人说:“天下名山僧占尽”,其实,不是僧占了名山,是因为名山有了僧,以其清净的心智集聚了天地灵气,才使这一带山水草木更加雅肃、清幽。如果我们留意,就会发现寺观内外的树木往往长得非常茂盛、庄严,如广胜寺的两棵唐柏,躯干自然神奇地扭向相反的方向,令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古人还会把寺观建于就近最高的山顶,这也是“借势”,如乡村的老君庙、龙王庙。晋城玉皇庙、临汾广胜寺也建于山巅。离天近,更能彰显神佛的崇高。古人认为“高莫过于山,大莫过于天”,没有什么建筑可以装得下天,因此,祭天的天坛,就建一个大大的圜丘,利用代表天的文化符号——最大单数“9”或“9”的倍数作为装饰数字或数量,代表至高无上的“皇天上帝”。主祭人站在圜丘“天心”位置与上天交流,“天、地、人”一时相融相合,这种崇高和庄重才配得上“祭天”。
除了“借势”,中国古人还善于“借意”,因古建多为木质结构,易引起火灾,所以在建筑物上设置厌胜之物,以使房屋不受火灾侵害,这叫“意念防火”。如南禅寺,就在屋脊两端装饰鸱吻。但古人绝不完全依赖“意念防火”,早在几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发明了利用不可燃物质做防火涂层来减少火灾伤害的办法,即在木梁木柱外涂一层防火燃料。甚至新石器时代的大地湾文化中,就发现木柱上涂抹胶结构材料用以“防火”。
资料显示,从我国历史上总结的第一部木结构建筑手册《木经》到《营造法式》,对雀替、椽子,乃至基石、瓦当的尺寸、材质、比例都进行了标准化设计,全国通行,随时可以无缝替换。标准化的好处之一是造得快,不限数量的队伍可以同时开工,如隋炀帝的大兴城,皇宫加皇城工期只用了9个月;标准化的好处之二是建筑随时能以拆搭积木的方式移到别处。60多年前,芮城永乐宫就经历过这样一场世所罕见的“乾坤大挪移”,连同它的建筑和巨幅壁画进行了整体搬迁。
仅看佛光寺巨大、有力、简洁的斗拱和深远的出檐,就知道木构工艺早在1000多年前就被我们祖先玩得炉火纯青。
我常常震撼于古人伟大的智慧,大到万古观瞻的应县木塔不用一根钉子的精湛神奇,小到南禅寺最早的“百叶窗”,三角形窗条最大程度纳入室外光线,杰出的艺术水准不可思议地展现在每个细微之处;也醉心于净土寺殿内藻井及天官楼阁的造型美观、构思繁复;更憾恨于1935年,当地乡绅与风水先生对应县木塔的那次修缮,可怜人类史上一件伟大的艺术品,躲过了战火的侵袭、地震的破坏,却没有躲过后辈的愚蠢和狂妄。
安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