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上坟时,听到一则好消息,原村大庙正在维修。
原村大庙,我梦牵魂绕的故乡记忆。在这里,几乎度过了我从小学到初中的整个读书生涯。当时的学校叫作原村七年制学校,就设在村中的大庙里。那时,人们将上学唤作“上书坊”,这叫法,现在听来还竟有几分雅致呢。
原村大庙建在村中靠西北的地方,地势略高,出得门外有处供人活动的土场地,也曾是生产小队一队的收秋场。一出场地便是个小土坡,小坡下一溜儿分别是生产二队和三队的收秋场,三队的收秋场南耸立着一座旧戏台。
此庙谓之何名,从小我就不甚清楚。后曾问过家父及村中父老,也语焉不详。近来村里有一于姓老者告诉我,可能叫“洪济寺”,但无从查考。
获悉原村大庙正在维修的信息后,我与堂兄等急忙赶到现场。彼时东大殿和中间的三间平房已基本修缮完毕,看上去依然保持了修旧如旧的特色,却感觉面目一新。
东大殿大约是悬山式建筑结构,高大森严。墙壁和主梁上的彩绘画面隐约可见。西大殿刚将欲倒的墙壁拆除,工人师傅正在搭架子维护。我正要踅摸一下,工人告诉我有两块碑值得一看。
其中一块二尺见方的石碣镶于墙内,是崇祯七年(1634年)三月所立,名为《重修乐楼石碣记》,起首即明确记载为“东岳庙南楼……”现在想来,此东岳庙南乐楼就是西大殿面对的老戏台。20世纪70年代初我们上学时依旧存在。
如同传统的庙宇建筑一般,乐楼下是出入的大门,上有乐楼,实际就是戏台。当时已用砖墙与门窗封闭起来,做了教室。乐楼两侧有砖砌的楼梯以及类似钟鼓楼的房间,也已做了老师的办公室。记得是学校的高年级(六、七年级)在此上课。家父调回村里教书后,就在这里办公和讲课。我也常常上去玩耍。而今想来,我们曾与几百年前的老祖宗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呢。
20世纪70年代中期,这里渐渐倾颓,因年久失修便拆掉啦,成了我们这一代人梦中的回忆。
另有一石碑为20世纪30年代所立(刊刻为民国二十三年,即1934年)《新建戏楼碑记》。看到这通碑,我不禁想起了前几年搜寻到的1947年2月3日发表在《人民日报》第三版的《碑——长治原村群众翻身中的故事》,应该就是文章中写到的当年在庙外盖戏台的事情。
相隔300年的两通碑一比较,原村大庙无疑就是东岳庙,这一下解开了我心中多年的谜团。
东岳庙是民间供奉东岳泰山大帝及诸神的道教场所,历史上殿宇完备,主殿内壁一般绘有民间风俗传说故事彩画,内容丰富,色彩绚烂,文化艺术价值珍贵。原村的东岳庙大体亦是。
在我记事起,这座大庙虽已不成体统,但主体尚在,结构犹存。东岳庙坐北面南,规模较大。主要建筑有乐楼及山门、西大殿及其东西两庑殿;东大殿有前殿、后殿及东西两排平房等。大庙东西大殿中间隔有3间平房。西大殿面阔5间,前有4根砂石柱支撑,以木框隔离为门窗,新中国成立后用砖墙垒起,改建为村里会堂。前几年发现门楣上有“人民礼堂”4字砖刻,厚重遒劲。家父曾告诉我说,那是我爷爷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所写。这次修建中,砖刻被拆了下来,已被区博物馆收藏。
东大殿分前后大殿。前殿面宽三间,后殿约四间,东西有两排平房。前殿西侧有一间小殿。西大殿前有约一人多高,10平方米见方,用大块青砖铺地的场地,感觉比较平整开阔。其余各殿门前均有青石铺就的台阶供人进出。台阶两边用青石垒砌固定,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上边当作滑梯玩儿,磨得溜光发亮。远在美国的老同学看到我发的图片后说,“咱们小时候,大庙看上去很结实很气派。记得当时的青石碑都锃光瓦亮,我们还在上面玩大小炮棋,就是不知道石碑上面写的啥。”廊柱及柱下基石之上,多刻有各种花卉图案,殿顶覆青瓦及琉璃瓦,凝碧生辉,殿内东西两壁与主梁之上满布彩色道教壁画,题材丰富、笔法细腻。因年代久远,大多已斑驳漫漶。但儿时对此并未在意,内容也就不甚了了。从这次维修情况初步判断,原村大庙历经几次重修,早为元明时期所建。从《重修乐楼石碣记》来看,至迟也是明崇祯年之前的建筑。
我入学时,大庙除了主体外,所有的神像已然不存。东西两大殿改作生产大队的粮食仓库,平时紧紧关闭。开门时,我们悄悄溜进去,感到森严之中还有点瘆人。其余各殿和平房作为教室和老师办公室使用,因为失修,到处透风漏气。夏天一俟雨天,满教室滴滴答答漏雨;冬天寒风袭人,教室里生着煤火,大家也经常冷个瑟瑟,冻手冻脚是家常便饭。尽管生活艰苦,在那个年代学业也几乎无成,但依旧有一种儿时的快乐、轻松、热闹。这座大庙就是见证我们打闹成长的场所,伴随着我们度过了艰辛而又欢乐的少年时代。
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时,村里重建小学,除了留下东西两大殿及中间的3间平房外,其他的都拆得一干二净。历史在这里又拐了个弯,留给我们的东西越来越少啦!
如今,看到这一文物保护工程正在实施,我不由得为当地政府点赞。原村大庙经过维修,必然能焕发新的生机。而我们,当年的孩童,都老啦,再也回不去那个天真烂漫的时候了。想它了,就来原村大庙看看吧!
张华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