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同,黄糕绝非普通食物,它更像一位忠实老友,从岁月深处走来,静静陪伴着大同人。
黄糕的历史,能追溯到古老的《诗经》时代。《诗经》里记载的“黍”,就是大同黄糕的前身。数千年前,当先民在大同这片土地播下黍米的种子,一种独特的饮食文化便悄然生根发芽。从那时起,黄糕就开启了与大同人相伴相生的漫长旅程,滋养了一代又一代大同儿女。远古时期的大同许家窑遗址就有适合野生黍子生长的环境,新石器时代晚期的吉家庄人就开始以糕为食,历经无数朝代更迭、岁月变迁,黄糕始终稳稳占据着大同人餐桌的重要位置,是大同饮食文化当之无愧的“活化石”。
在大同人的心中,吃糕寓意着高升旺长,因此黄糕出现在大同人生活中的每一个重要时刻,成为各种仪式里不可或缺的主角。
结婚,这人生头等大事,黄糕绝对必不可少。我有个发小曾偷偷跟我说,他从小就盼着结婚能吃黄糕,因为在他心里,这黄糕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满是甜蜜的期待。亲朋好友围坐一堂,欢声笑语中,一同品尝香甜的糕,共同为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盼着他们日子如糕一般,步步高升,越过越红火。
丧葬仪式上,糕同样重要。我曾参加过村里一位老人的葬礼,在肃穆的仪式上,我看到逝者的子女们亲手端着糕,神情庄重。那一刻我才明白,这糕是他们对老人最后的敬意和思念,是情感的寄托,更是文化的传承。
生日时,吃糕是对生命的庄重礼赞。我还记得我10岁生日那年,母亲特意早起为我蒸糕,还在糕上放了一颗红枣。我满心欢喜地咬下第一口,母亲笑着说,吃了这糕,以后的日子就甜甜蜜蜜。一口香甜的糕入口,是对过去一岁的回顾,也是对未来一岁的展望,让人真切感受生命的美好与珍贵。
大同的糕,种类丰富多样。有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的油炸糕,一口咬下去,“嘎吱”作响,香气瞬间在口中散开;还有油炸糕片,口感独特,越嚼越香,令人回味无穷。馅料更是五花八门,有甜而不腻的豆沙馅,细腻的豆沙裹在软糯的糕里,甜蜜滋味直击心底;菜馅更是别具风味,地皮菜、炸豆腐、菠菜、黄豆芽巧妙搭配,营养丰富又美味可口;髓油馅的,用牛油骨髓和芝麻调制而成,香味醇厚,给味蕾带来别样享受。
小时候,我最爱看母亲做糕。母亲把黄米淘洗干净,泡上一段时间,再拿到院子里的碾坊推碾子。我总是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母亲身后,心里满是欢喜与期待。碾好的米箩成糕面,又细又绵,透着质朴的香。蒸好的黄糕,蘸上香喷喷的炖肉,咬上一口,幸福感瞬间爆棚,那味道至今让我难忘。
在大同,吃晚饭时,用铁丝炙床子烤糕是不少家庭的保留节目。将糕放在炙床子上,不一会儿,糕的表面就泛起金黄的色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再熬上一铜锅豆稀饭,浓稠的豆香与烤糕的醇厚相互映衬,这便是大同人最爱的晚餐搭配,简单却充满了生活的滋味。
糕,还是联系左邻右舍友谊的纽带。在大同,谁家吃糕,总要互相赠送。我家隔壁的张奶奶,每次做了糕,都会端一盘送到我家,笑着说:“尝尝我做的糕,大家一起吃才香!”我妈也会回赠些自己做的点心。一来二去,两家人感情越来越深,这份质朴的情谊,在一块糕的你来我往中,愈发深厚,让整个大同城充满浓浓的人情味。
说到糕,就不得不提大同人过年时的特色小吃——糕花子。每至年关,家家户户都忙着制作糕花子。把蒸好的黄糕碾平,切成规整的块状,随后,或是放入锅中慢慢炒干,或是置于通风处晾干。炒干的糕花子带着微微的焦香,口感酥脆;晾干的则更为硬实,别有一番嚼劲。听老人们讲,以前过年走亲戚,糕花子可是必不可少的伴手礼。孩子们拿着糕花子,欢欢喜喜地去亲戚家拜年;大人们则围坐在一起,分享着一年的酸甜苦辣。
在大同的村子里,还有一个独特的场景。农忙时节,每到晌午,村里的妇女们便会提着篮子,给在地里干活的家人送饭。篮子里,常常装着一块黍子糕或高粱糕,再配上一苗大葱。我的大伯就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回忆起那些农忙岁月,感慨地说,那时候干着农活又累又饿,一看到家里人送饭来,心里就特别踏实。这糕与大葱的简单搭配不仅填饱了肚子,更给予了他们继续劳作的力量。
大同的黄糕,见证了大同的历史变迁,承载着大同人的情感与记忆;而大同的“糕”文化,则是大同人独一无二的精神财富。
赵佃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