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三四月间正是槐花飘香的时节。在儿时这是难忘的味道,而我已经许久没有品尝过这般美味。
今年此时,心念终于付诸实践,去田间地头采摘了不少槐花。为了不负这口鲜味,我立刻下厨,挑拣清洗后,起锅烧水。待水沸,全部下锅汆烫,等变绿后快速捞起。凉水浸泡片刻,手捧一团便用劲挤去水分,入盆备用。这些烫熟的槐花被分成两部分,一大部分用来和鸡蛋调馅,小心翼翼捏成饺子;另一小部分放入酱油、醋、鸡精、香油等调料拌成一碟凉菜。饺子出锅,凉菜上桌,再来一碟老陈醋。夹起一个热乎乎的饺子,点蘸陈醋赶紧入口。软糯的馅料里裹挟着满满的槐花香味,一口未尽迫不及待迎来下一波香气的席卷,大快朵颐之后,儿时记忆中的味道浸润全身。
当下,各种美食博主、各类美食视频层出不穷,不时还会涌现出一款流量明星,比如淄博烧烤、天水麻辣烫,继而带动餐饮业的蓬勃发展。我也会随波逐流探店品尝,然而食材入口,总觉食之无味,内心深处仍是对往日美食的牵绊。
第一个,是糖三角。20世纪80年代,我不到10岁。改革开放伊始,农村的许多人家还在吃玉米面、杂粮面或者两面(玉米面、白面)主食,我家也不例外。这些粗粮对于孩童的我来说,仅限于果腹,谈不上美味。忽然有个时期开始,家里吃纯白面的次数多了起来。有一天,姥姥还破天荒为我们蒸了一锅从未吃过的美味——糖三角。三角形的馒头掰开后,里面是浓稠的红糖汤汁。清香的小麦味道中融合了红糖的甘甜,甜味恰到好处、香味浓郁,这种味道瞬间镌刻进味觉的记忆,至今无法挥去。
第二个,是炒刀削面。到了90年代,城乡间的距离被拉近。那是记忆中第一次跟随父母进城。那个落脚的位置我至今清晰地记得,北大街转盘西北,一排沿街商铺。母亲领我走进一家早餐店,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饭店里享受大餐,吃的是一碗炒面。面是刀削面,配有大葱段,母亲把一勺油泼辣子拌入面中,督促我赶紧下筷。滑嫩的面条夹带着刺激味蕾的辣,连绵不绝毫无保留闯入口中。没有见过世面的心灵和城市的烟火气发生碰撞,就如同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原来这个世界上,刀削面还可以炒着吃!
槐花饺子、糖三角、炒刀削面,这三样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饭食,是我一直以来记忆中最深刻、评价最高的美食。记得有这么一个传说。古时一皇帝还是小乞丐时,一次饿晕在路边被人救起。醒来后他吃到了一锅热气腾腾的饭菜,里面有豆腐、白菜等。吃饱喝足,他问救命恩人这是什么饭,为何如此美味。恩人微微一笑说:“这是珍珠翡翠白玉汤。”当他权倾天下的时候,招募了许多顶级厨师做这道菜,却始终无法再现昔日美味。皇帝怎能不知道,在生命都无法维系的乱世,能入口的都是美味。
这个世界上美食有两种,一种美食只入口,是属于大众的美食;另一种美食却入心入脑,是属于小我的美食。
郭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