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巷大门坐西迎东,背后是土崖,脸前是南北流向的滹沱河。姥娘说刘家巷原来还有门楼和古钟,我们耍土时,两侧就剩石头台基了。巷南很窄的小巷尽头,有一处废园,砖瓦遍地,杂草没胸,常疑心那里藏着鬼怪,好多次碰见过菜花蛇。如果不是那两棵枣树,打死也不会进去。
临近晌午,三舅看了看箕箅,上面仅有几小团褐色的饸饹。那年又大旱歉收,我和母亲的供应粮,一多半是这种红薯干面粉。甜哈哈的,初吃还行,吃多了恶心,就这也只能吃半饥不饱。
三舅说咱俩打枣去哇,我知道又带我去废园垫肚。我拖了枣杆,跟三舅屁股后,身后尘土飞溅。
两棵枣树,相距过丈,独自生长,天上比高低。我用枣杆到草丛中划拉一下,激起一只黄色的野兔,举杆就打。三舅用臂架住,可不敢,是狐狸,尾巴尖都白了,成仙呀,这东西可好记仇呢。我头皮发紧,就把枣杆递给了三舅。
那些年没什么零食吃,抓把咸菜丝、几颗枣装裤兜里,就觉得十分富有,横着到大街小巷晃悠。
正房东耳房是全家的库房重地,一些重要物资全存放在那里。街门家门都不上锁,耳房却设门铧子门头把守,足见耳房的重要。不过我有的是办法,柴火堆上抽根高粱秆,将秆头破开,形成倒八字状,叉住门铧子轻轻往上推,哗啦,门铧子就掉了下来。耳旁沿墙有一圈高过大瓮的木头架板,架板上排着一溜大肚小肚的搪瓷瓦缸。我举着高粱秆挨个敲,听声音就能辨出空的还是实的,往往十缸九空。顺手拉过旺火架,爬上去揭盖子,米面就放过。我找的是枣,不用看,一掀盖子,枣味纷纷往外跑,探手抓几把,赶紧往外跑。旺火架移位,盖子没来得及盖严,门铧子也没扣上,现场留下许多痕迹,姥娘竟一直没发现。她可真是个粗心的人。
二十三,蒸枣山。枣山枣山,除了白面,就是枣。姥娘递过白底蓝竹节海碗说,俺娃到耳房给姥娘取枣去。我说,我探不上门铧子,姥娘说,找根高粱秆捅了哇。我说,又不知哪个瓦瓮,姥娘说用高粱秆挨个敲了哇。我说,那么高,我可探不见,姥娘说,跟前有旺火架了哇。实在没说的了,只好将海碗扣胸前,出了屋。
我到耳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屋将空海碗放炕上,说:姥娘,枣全让老耗子偷吃了。
姥娘和三妗忍不住,笑喷了,我想哭又不敢。
刘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