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播种季。
老家新房一隅,犁、锄头、镰刀等农具静静地躺着,像是在做一个长长的梦。
农忙之前,父亲便把农具检查一番,这些农具,仿佛从一个幽长的困梦中醒来,伸着懒腰地,犁铧一过,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犁地时,套了牛,扶好犁把,鞭子一甩,牛摇摇晃晃地前进,父亲跟在后面,稳稳地走着,一副很神气的样子。犁铧新翻的泥土,温热,清新。小时侯,总爱跟在后面,新犁的地软绵绵的,很是新鲜。想着土地的神奇,也想着犁铧的神奇。哥哥也好奇,趁父亲歇息的空,也学着父亲的模样,扶紧犁把,吆了牛。牛倒也听话,走了;可犁却不听话,歪歪扭扭的。只好撒了手,原来犁地竟是技术活。后来,家家用铁牛犁地,老式的犁,已无用武之地了。
老式的土耧,做工精细,外涂桐油,工艺品一般。漏斗下方,系一小石块,播种时,绳子来回摆动,种子便均匀流出。摆动的小石块,当当作响,空寂的原野,便有了天籁之音。一耧一耧,直直地,耩过来耩过去,便种下了农家的希望。待到出苗,一垄一垄,齐齐整整,眉清目秀,令人赏心悦目。
出了苗,也出了草。这时节,该锄头登场了。农家将锄头磨了又磨,锃亮无比,锋利无比。这也是庄稼人施展拳脚的好时候,握紧了锄,前腿弓,后腿蹬,锄头上下翻飞,三下五去二,几垄就到了头。一个个恣肆疯长的杂草,也就蔫头耷脑的,不再张狂。只有庄稼,安安静静地生长着。锄头是幸福的,因为大地,给了它施展才能的地方。同样,大地也是幸福的,好像给自己理发一般,眯了眼,安逸地享受着。
收获的季节,镰刀,架子车,杈,木锨等农具也纷纷亮相了。各尽其能,各司其职,庄稼人用起来得心应手。
机械化了,这些农具,也派不上用场了。搬家时,我们都劝父亲,没用了,扔了吧。父亲竟是不舍,将其归置老屋一角,回去时打量一眼,也是亲切的。那些农具,遗弃在角落里,如被冷落的孩子,孤零零的,无精打采。它们无聊了,刚开始,也会窃窃私语,怀念着旧日的时光。更多的时候,它们都沉默着。再后来,便都昏昏沉沉睡去了。
在老宅再见这些农具,觉得它们依然是闪亮的,温暖的。因为,我们的血肉之躯,有着它们的支撑。它们,早已深深地融入了我们的生命。沉睡的农具,如慈祥朴实的父辈,静静地躺在光阴深处,似乎在等着,在我们的记忆里醒来。
□吴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