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海霞,山西朔州人。海霞家里兄弟姐妹4个,姐姐是老大。也似乎是因为这老大的身份,姐姐一次次放弃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选择留在小县城,为一大家人分忧。姐姐是父母的帮手、弟妹的依靠,唯独没为自己活过。海霞说:“我们欠姐姐一句感谢,欠她一个回报!”
姐姐长我7岁,小时候,我竟然不认得她,不仅我不认识,连我的弟弟也不认识她。一日,姐姐从学校放假回来,下了火车,在街上看见放学的弟弟,她喊弟弟的名字,弟弟竟然想这是谁还知道我的名字,然后就疑惑地走开了。
姐姐在我们家是老大。国家恢复中高考以后,姐姐每日早出晚归地学习,16岁时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幼儿师范学校。那年,我9岁。在我的记忆中,姐姐在家时总帮着妈妈干这干那,不和我们一起玩。通常早上我还在睡觉她已经上早自习去了,晚上回来时我已入睡。因为父母上班忙,我和弟弟没上小学前由奶奶看着,所以和姐姐碰面的时候很少,自然也就不认识她。
姐姐毕业后,我们才正式认识姐姐,以前那些模糊的记忆才逐渐清晰。
姐姐于我们家功劳很大。
姐姐上班后,家里多了一个人挣工资,生活水平迅速提高!而且有姐姐帮妈妈做家务,我不用洗锅了,哥哥不用去井里打水了,弟弟也不用下地窖取山药了。我们几个一下子就轻松了。
姐姐毕业时本来分配在城市,可爸爸要姐姐回家乡工作,这样可以帮妈妈分担家务。当时奶奶刚去世,妈妈既要上班,还得管我们,实在忙不过来,姐姐就顺从地回到了家乡的小县城。
姐姐长得清秀漂亮,说媒的人络绎不绝,很快,我们就有了姐夫。姐夫大学毕业,在铁路系统上班,常年奔波在全国各地,有时一年只能回来一次,姐姐就一直带着外甥住在家里,一待就是8年。她帮妈妈做家务,给我们一家人织毛衣。她总是一边织一边唱,排遣寂寞、思念之情,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懂得姐姐的心思。
我们都考上大学以后,姐姐的任务也应该完成了。那年外甥8岁,姐夫正好在单位干够15年可以调回总部工作了,同时单位还帮助解决姐姐的工作,外甥也可以在大城市上小学了。姐姐很高兴,分居10年,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家,可以全家团聚了。
可是,爸妈身体不好,哥哥弟弟大学毕业分配在了外地,我也分在了外地,爸妈觉得老了身边没人不行,要求姐姐留下来。这一次,姐姐又顺从地留下来了,并且把姐夫也调回了小县城。
爸妈常有小疾,都是姐姐一个人张罗。哥哥弟弟结婚后拖家带口地回去,也是姐姐给做饭招待。“去姐姐家!”成了我们撒娇的口头语,去了躺着吃、躺着喝,一点儿不拿心。
后来,爸爸去世了,姐姐一个人挑起照顾妈妈的担子,一管就是10年。过年了,几大家子人回去,都奔姐姐家。
那几年家乡的教育质量滑坡得厉害,正赶上外甥高考,受了影响,没考上心仪的大学。姐姐因此遗憾,一度后悔当年不该留在这个小县城。但是,很快,姐姐就调节好情绪,继续投入到照顾妈妈的生活中。
不知不觉几十年就过去了,姐姐也老了、当奶奶了,她要去上海看孙子。我们突然发现,没人管妈妈了,顿觉惊慌失措,回想起姐姐的好。
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独居。过年哥哥弟弟回来,一大家子人都觉得没有姐姐在的家冷清得很,总是念叨着姐姐快回来吧!可姐姐重任在身,不能回来。而姐姐过去对这个家的付出,也因为她的离开而被我们大家记起。
还记得那年过年,妈妈突发疾病,姐姐大年夜把妈妈送去医院,守了几天,年也没过成。身在外地的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依然过着安然的年。
记得爸爸病危在北京住院,是姐姐一个人陪护了整整3个月。我们谁也没想过替换她,都觉得理应那就是姐姐的营生。我们都以上班忙为借口,把照顾爸爸的事情推给了姐姐。
还记得打发爸爸的那7天时间里,哥哥弟弟从外地回来,两眼一抹黑,一个人都不认得,我以小自居,又是姐姐一个人张罗,替爸爸发丧。
还记得那年春节,几家人都去姐姐家过大年。一家人盘腿坐着打麻将,小孩子们绕地跑,只有姐姐一个人在厨房里低头忙碌。这几年过年,几家人聚在一起,却做不出一顿丰盛的饭菜,才想起姐姐的不容易。
姐姐为了这个家,牺牲了自己的青春、牺牲了姐夫的前途、牺牲了外甥在城市的成长环境。但她始终低头劳作,没有怨言。
这几天,听说姐姐要带着孙子回来了,一大家人顿时像有了精神支柱。妈妈开心地说,你姐不在,我一直是慌慌的,现在你姐姐回来呀,我就放心了。哥哥弟弟高兴地说,姐姐回来呀,过年又可以去姐姐家了。大家都沉浸在姐姐要回来的喜悦中,没有人考虑姐姐心里是否也是欢喜的。姐姐已经为这个家付出一辈子了,她接了儿子的一棒,妈妈家的这一棒却始终没有交出去,姐姐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呢!
我曾说姐姐做饭就像变戏法。可姐姐说,你们回来前几天我就愁上了,越老越是做不下饭,得提前好几天安顿。是啊,姐姐也不是神,可在我们心里,都想着依靠姐姐,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成长,接过姐姐手里的接力棒。直到现在,姐姐已经60岁了,带着孙子回来,还要当我们的后盾。
姐姐从年轻走到老年,一直围绕父母家,没有真正为自己活过。只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出生的,好像就该负担起所有,就该无怨无悔。我们欠姐姐一句感谢,欠她一个回报!
樊海霞